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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5月23日星期五

〈论华人之可用〉


这一篇〈论华人之可用〉,见于郑振铎先生编的《晚清文选》,(生活书店1937年初版),放在严复的名下。1962年,中华书局委托南京大学历史系编辑一部《严复集》。经过考证,编纂者对于此篇是否为严复所作提出质疑,所以没有收入1962年的《严复集》中。1962年的质疑与1937年郑振铎先生的收录,各有其见解。对于2008年的我来说,无论该文作者是不是严复,他的口吻和从中透出的阅历,与严复实在很像。

此文互联网上还见不到。我就花了一点时间,从《晚清文选》中把这篇〈论华人之可用〉敲录下来,为网络上的人文资源添一块砖。


论华人之可用


严复(?)


今之策时局者,鳃鳃以乏才为虑。夫虑之诚是也,然所谓才者无一定之准的,非必有体国经野之模,战胜攻取之勇,始得谓之才也,即片长薄技,各食己力,其致功也勤,其为谋也忠,亦无不可谓之才。今始语人曰:中国人之职业勤,
莫不讶然异。又使语人曰:中国人之谋事忠,莫不哑然笑。不知无容异,无容笑也。诚以浅近琐屑之事证之。通商互市之区,凡所谓洋关洋行领事馆等,主之者洋人,而华人之司事其间者,或理账目,或操笔札,等而下之又有奔走使令之役,每所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责有专属,无推诿也,时有定晷,无虚旷也。非礼拜不得治私,非要事不得请假。凡夫朋友之酬酢,亲戚之往来,即有疏略,在彼可以自解,在人亦可相谅,则谓之不勤于作事不得也。洋人在中国,非传教经商,即办理交涉事宜,究其要诀,在熟识人情,习知华事。顾欲识人情知华事,非通语言,识文字不可。而洋人在中国,能通我之语言者,百不得十焉,能识我之文字者,百不得一焉。然往往见微知著,凡华人之俗尚好恶,与夫一切情伪,无不洞若观火,岂真有先觉之贤哉?亦得之为彼司事之华人为多也。夫华人得其薪赀,既与之勤恳办事,又复出其余力,导之以几微曲折之故,俾之阅历愈深,世故愈熟,无丝毫之隔膜,欲谓不忠于为谋不得也。或者曰:子之言过矣。由前之说,以食毛践土之俦,不思效用于国家,而甘为洋人服役,虽勤何足取。由后之说,以中国之人道中国之弊,无异不肖子弟,将家庭暧昧之事,播告邻里乡党,忍心害理,莫此为甚,而子顾许之以忠,不亦悖乎?噫为是说者,抑亦勿思甚矣。天下立言之理,但当就事,而责人之道,亦当不为己甚。中国人之为洋人办事者,类不过能操洋语,善探主意,固非读书明理者比。必以大义绳之,殊觉不恕。况食其禄者忠其主,桀之狗吠尧,尧非不仁,吠非其主。对镜参观,彼之竭尽心力,冀图酬报,亦为天理所当然,人情所必然也。曰:华人为洋人办事,既如是之勤且忠,而为中国办事,往往不然。且即以为洋人办事之华人,授之中国之事,亦若有迁地勿良之慨,则又何说?曰:此非任事者之过,乃用者之咎也。洋人用人,功过必分,赏罚必明,设有偾事,立遭屏斥。其谨慎小心,始终无怠者,不特优加薪水,或以他事托辞,则为之先往,或当新旧交替,则为之敦托。不幸而积劳病故,有抚恤之典,有捐助之款,俾其父母妻子,藉以养赡,藉以成立。此虽外洋之公例固然,然而仁至义尽,实足感动人心,无怪人之乐为之用也。中国则不然,其用人也,率顾一己之私情,不问人之能否。偷惰者未必见责,操劳者未必获奖。夫人情不甚相远,既无利害于其间,何苦独为其难。久之锐气渐消,颓丧成习,而于所当为之事,废驰败坏,遂至不可收拾。由是言之,其所以致此之弊,亦较然著明矣。抑又闻之,西人之言曰:华人中经营贸易之事,独为擅长,至开垦耕种,能耐劳苦,尤非他国所及。华人愈多,市埠愈甚。呜呼!洋人借重中国人也如此。中国乃不能鼓励人材,如货之弃地而不惜,致使灰心短气,糊其口于四方者实繁有徒。是不惟楚材不为晋用,而晋材反为楚用也。可胜慨哉!可胜慨哉!

2008年1月28日星期一

“或沦无底,或达仙乡“

严复(1853-1921)译述《天演论》,收自《严译名著丛刊(第一种)》(上海:商务印书馆,1931)。

T.H.HuxIey, “Evolution and Ethics” in CE 9: 46-116. “Evolution and Ethics: Prolegomena” in CE 9:1-43. [CE--Collected Essays (London: 1893-94).]

Alfred Tennyson, Ulysses


经我的导师 Andrew Jones 指点,才发现 Alfred Tennyson 的诗句出现在赫胥黎的原文与严复的译文的结尾。赫胥黎原文(86
页)如下:

We have long since emerged from the heroic childhood of our race, when good and evil could be met with the same 'frolic welcome'; the attempts to escape from evil, whether Indian or Greek, have ended in flight from the battle-field; it remains to us to throw aside the youthful overconfidence and the no less youthful discouragement of nonage. We are grown men, and must play the man

" strong in will
To strive, to seek, to find, and not to yield,"

cherishing the good that falls in our way, and bearing the evil, in and around us, with stout hearts set on diminishing it. So far, we all may strive in one faith towards one hope:

"It may be that the gulfs will wash us down,
It may be we shall touch the Happy Isles,
... but something ere the end,
Some work of noble note may yet be done."

这是严复的相关翻译:

丁尼孙之诗曰:沧海,风波茫茫。或沦无底,或达仙乡。二者何择,将然未然。时乎时乎,吾奋吾力。不竦不,丈夫之必。吾愿与普天下有心人,共矢斯志也。(下卷51页,《论十七·进化》)

我觉得严复是意译了 Lord Alfred Tennyson Ulysses 诗篇最后十行:

60 To sail beyond the sunset, and the baths

61 Of all the western stars, until I die.

62 It may be that the gulfs will wash us down:

63 It may be we shall touch the Happy Isles,

64 And see the great Achilles, whom we knew.

65 Tho' much is taken, much abides; and tho'

66 We are not now that strength which in old days

67 Moved earth and heaven, that which we are, we are;

68 One equal temper of heroic hearts,

69 Made weak by time and fate, but strong in will

70 To strive, to seek, to find, and not to yield.


© Copyright by Dun Wang (王敦). All rights reserved. 著作权拥有者:Dun Wang (王敦)。

2008年1月1日星期二

“不可思议”在晚清


这一篇已经发表在2008年11月号的《文景》上。王敦,08年11月15日补记。


王敦

“不可思议”在晚清


词语在历史中的冷暖遭遇就如同世事一样难料,特别是在晚清这个非常“不可思议”的社会变局之中。最近在读晚清书刊的时候注意到了一个词——“不可思议”。1900年前后,从严复到梁启超再到当时标新立异的科幻小说家们,写文章时都离不开它。

“不可思议”这个词虽然在晚清时髦,但它其实并不是诸多“新名词”中的一个,而是个古词,一开始是披着袈裟混进汉语里来的,由后秦的西来高僧鸠摩罗什所发明,出现在他译的《维摩诘所说经·不思议品》里:“诸佛菩萨有解脱名不可思议。” 在他译的《妙法莲华经》里也频频出现“不可思议”,很煽情。中国先秦时候的思想家喜欢用“日用常语”说话,到了魏晋以后抽象的思辨语言与表达手段才变得“天花乱坠”起来。(想象一下古印度人“忽悠”起来时的语言和神态就明白了,其实古今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在后来的佛书里,这个也“不可思议”,那个也“不可思议”。(日语里的“不思議”一词,口气和中文“不可思议”一样,莫非也是同源?不知道在明治维新那会儿的欧风美雨之中,日本人是不是也把“不思議”当作口头禅?)

最近是在翻看严复“译述”的《天演论》时开始注意到“不可思议”的。严复在下卷〈论十·佛法〉的案语里把这个词讲解了一番。严复说它本来是佛书里“最为精微之语”,但是后来由于“稗贩妄人,滥用率称,为日已久”,所以“渐失本意”,真真“斯可痛也”。他说要想搞明白“不可思议”的含义,就要把它和另外三个看起来很像的词——“不可名言”、“不可言喻”、“不能思议”——区分开。按照严复的区分:“不可名言” 就是对奇奇怪怪的事儿说不清楚解释不明白;“不可言喻”就是心有感而很难用言语表达;“不能思议”是说从经验出发,不做归纳和演绎思考。而这三种情况对他来说都够不上“不可思议”的真谛。

“不可思议”到底是怎样的境界?严复说:“谈理见极时,乃必至不可思议之一境,既不可谓谬,而理又难知”。举例说,“佛所称涅槃,即其不可思议之一”。我觉得根据严复的意思,“不可思议”的境界代表着超越了经验和表象的真理范畴——不可思之也不可议之——无法通过日常经验来肤浅地想象或求证——所以在“日用常语中,与所谓谬妄违反者,殆无别也” 。

除了联想到佛教、印度人、严复、东洋人以外,我还觉得“不可思议”一词在晚清小说领域里听着特别耳熟。再一想,想到了梁启超1902年的那篇著名的《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新小说》第一号)。果然,翻开头一段:“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何以故?小说有不可思议之力支配人道故。”梁启超所鼓吹的“新小说” 有“新一国之民”这样大的功效,迥别于历来人们读传统小说的感受,更没法子来解释论证,真是牛得很。所以这“不可思议”一词,在梁启超的行文中很煽情很关键。

最近读了几篇晚清的科幻小说(当时在小说杂志上叫做“理想小说”或“科学小说”),发现简直是以小学生水平的科学“大跃进”。我所见到运用“不可思议”最狠的,还是徐念慈(1875-1908)。在一万三千字长的《新法螺先生谭》[1]里,他“不可思议”了八次。“法螺”的意思是做佛事用的乐器,在方言里有“荒诞不经”的意思,正好可以来形容这篇小说的风格。在小说里“新法螺先生”讲述了他自己漫游地心、太空,并发明“脑电”的经过:

新法螺先生有一天跑上了众山之颠——这里竟然是诸星球吸力冲击之交点——搞得他“颠倒舞弄”,躯壳与灵魂震荡分家,从此具有灵、肉分离的能力。然后,他将自己的灵魂之身炼成一种“不可思议之发光原动力”,本欲藉此光以导中国之奋起,无奈中国人过于萎靡不振,与欧美人相差太远。绝望之余,新法螺先生失手将灵魂抛掷于地,不料在灵魂里面 “实存一种不可思议之弹性”,竟一直向上弹出“空气界”外,因而展开灵、肉二分的冒险。他的躯体部份,跳进火山口,下坠到地底之中国,他见到了居住在地心 的“黄种始祖”,并从“内、外观镜”里看到中国现状的败坏。新法螺先生的灵魂弹向宇宙太空后,见识了水星上的“造人术”和金星上的物种进化。后来因为靠近太阳,加上速度太快,他的灵魂失去了知觉,回返地球,落入地中海中,与肉身会合到了一起。(就像神话里说的那样“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似乎世道也已经变了。)他在地中海碰上了强大的中国舰队,便和中国舰队一起归航。回来后,他在上海参加催眠术讲习会,大受启发,因而结合自己的灵肉分离经历而发明出“脑电”感应。(这项伟大的科学突破,具体怎样,也实在不可能说得太清楚,用现在的话来说好像是互联网无线网络与生物工程、新能源的结合体,在人脑之间既可以传递思想和信息,又可以输送能源。)他开办学校讲授生电法、发电法、用号法、记忆法、分拆法、综合法六法。(后四法很像电报员发报培训。)于是,学习者遍布全世界。由于“脑电”使用,曾经最时髦的电报电话至此全部过时,曾经最快捷的铁路轮船也旅客锐减。所以,脑电“新科技”造成了全地球三分之一以上人口的失业。不满份子开始怪罪新法螺先生,并群起攻之。 新法螺先生为避难计,不得不暂避其锋,潜踪归里……

小说里众多的“不可思议”之处,恕不一一列举了。笔者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不是新法螺先生发明的“脑电”本身,而是新式小说这种演义未来、俗讲科学的方式。不知为什么,我想到了阿Q的精神胜利法。但新法螺先生俨然比阿Q更开化,是西学东渐的产物。(在阿Q的眼睛里,“假洋鬼子”可能也是一样地“不可思议”,虽然他不说“不可思议”,只说“妈妈的!”)如果是阿Q来讲“脑电”的发明,他可能会说:“妈妈的!我们先前——比你们阔多啦!等我们以后有了脑电——比你们也阔多啦!”不管是像梁启超、徐年慈那样编造“以后”还是像阿Q 那样夸口“先前”,都间接说明了“目前”的无可救药。——堂堂的天朝大国,居然让王胡、小D一样的日本国欺负,真够“妈妈的”。一百年后的今天,从这个角度回头看,晚清对“不可思议”的热衷还是可以“思”、可以“议”的。



[1] 这篇小说是由“昭文东海觉我戏撰”。“东海觉我”就是徐念慈的别号。小说前面有一段文字交代其写作因由,说是受到包天笑(天笑生)翻译的《法螺先生谭》、《法螺先生续谭》的启发而尝试创作了这篇《新法螺先生谭》。三篇小说合刊为一书,叫做《新法螺》,由上海小说林社1905年出版。包天笑的那两篇,是转译日本岩谷小波的日文本,说的是德国十八世纪男爵 Münchhausen 著名的吹牛故事,在欧洲曾经以各种文字流传。我小的时候看过现代汉语译本,叫做《吹牛大王历险记》。《新法螺》这本书在上海图书馆里有收藏。我2006年在哈佛大学东亚系楼里的哈佛-燕京学社图书馆也看到过。这三篇“法螺”也被收入于润琦主编的《清末民初小说书系:科学卷》(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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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演•星气•爱力……

〈导言二·广义〉(《天演论》上卷6-7页),出自严复(1853-1921)译述《天演论》,收自《严译名著丛刊(第一种)》(上海:商务印书馆1931年出版)。

……

复案:斯宾塞尔之天演界说曰:天演者,翕以聚质,辟以散力。方其用事也,物由纯而之杂,由流而之凝,由浑而之画,质力杂糅,相剂为变者也。又为论数十万言,以释此界之例。其文繁衍奥博,不可猝译,今就所忆者杂取而粗明之,不能细也。其所消翕以聚质者,即如日局太始,乃为星气,名涅菩刺斯,布濩六合, 其质点本热至大,其抵力亦多,过于吸力。继乃山通吸力收摄成珠,太阳居中,八纬外绕,各各聚质,如今是也。所谓辟以散力者,质聚而为热、为光、为声、为动, 未有不耗本力者,此所以今日不如古日之热。地球则日缩,彗星则渐迟,八纬之周天皆日缓,久将迸入而与太阳合体。又地入流星轨中,则见陨石。然则居今之时, 日局不徒散力,即合质之事,亦方未艾也。余如动植之长,国种之成,虽为物悬殊,皆循此例矣。所谓由纯之杂者,万化皆始于简易,终于错综。日局始乃一气,地球本为流质,动植类胚胎萌芽,分官最简;国种之始,无尊卑上下君子小人之分,亦无通力合作之事。其演弥浅,其质点弥纯。至于深演之秋,官物大备,则事莫有同,而互相为用焉。所谓山流之凝者,盖流者非他,此流字兼飞质而言。由质点内力甚多,未散故耳。动植始皆柔滑,终乃坚强。草昧之民,类多游牧;城邑土著, 文治乃兴,胥此理也。所谓由浑之画者,浑者芜而不精之消,画则有定体而界域分明。盖纯而流者未尝不浑,而杂而凝者,又未必皆画也。且专言由纯之杂, 由流之凝,而不言由浑之画,则凡物之病且乱者,如刘、柳元气败为痈痔之说,将亦可名天演。此所以二者之外,必益以由浑之画而后义完也。物至于画,则山壮入老,进极而将退矣。人老则难以学新,治老则笃于守旧,皆此理也。所谓质力杂糅,相剂为变者,亦天演最要之义,不可忽而漏之也。前者言辟以散力矣。虽然,力不可以尽散,散尽则物死,而天演不可见矣。是故方其演也,必有内涵之力,以与其质相剂。力既定质,而质亦笵力,质日异而力亦从而不同焉。故物之少也,多质点之力。何谓质点之力?如化学所谓爱力是已。及其壮也,则多物体之力。凡可见之动,皆此力为之也。更取日局为喻,方为涅菩星气之时,全局所有,几皆点力。 至于今则诸体之周天四游,绕轴自转,皆所谓体力之著者矣。人身之血,经肺而合养气;食物入胃成浆,经肝成血, 皆点力之事也。官与物尘相接,由涅伏俗曰脑气筋。以达脑成觉,即觉成思,因思起欲,由欲命动,自欲以前,亦皆点力之事。独至肺张心激,胃回胞转,以及拜舞歌呼手足之事,则体力耳。点体二力,互为其根,而有隐见之异,此所谓相剂为变也。天演之义,所苞如此,斯宾塞氏至推之农商工兵、语言文学之间,皆可以天演明其消息所以然之故。苟善悟者深思而自得之,亦一乐也。

……


2007年11月16日星期五

“粪肥”与“英谚”


翻看严复译述的《天演论》,读到这样一段话:

英谚有之曰。粪在田则为肥。在衣则为不洁。然则不洁者。乃肥而失其所者也。故豪家土苴金帛。所以扬其惠声。而中产之家。则坐是以冻馁。猛毅致果之性。所以成 大将之威名。仰机射利之奸。所以致驵商之厚实。而用之一不当。则刀锯囹圄从其后矣。由此而观之。彼被刑无赖之人。不必由天德之不肖。而恒由人事之不详也审 矣。今而后知绝其种嗣俾无遗育者之真无当也。今者即英伦一国而言之。挽近二百年治功所进。几于绝景而驰。至其民之气质性情。尚无可指之进步。而欧墨物竞炎 炎。天演为炉。天择为冶。所骎骎日进者。乃在政治学术工商兵战之间。 呜呼。可谓奇观也已。(上卷,《导言十六·进微》)

读完想一想,觉得这话也忒损了。如此说来,英国二百年的治功虽然了得,其民之气质性情却和进步沾不上边儿 。英伦奇观,也就值一句呜呼而已。言外之意,中国二百年来的停滞,也并不是由于人民气质性情的落后。那为什么落后呢?其道理暗含在引用的那句英谚——“粪在田则为肥。在衣则为不洁。然则不洁者。乃肥而失其所者也。所以英国的成功就相当于肥在田,中国的失败就相当于粪在衣粪在田则为肥,在衣则为不洁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也有点象。但语比语意思上要暧昧,随你怎么想都行。 严复可能没想到,这个谚语其实也可以用来说他自己的事儿。伊藤博文和严复在英国是同学,严复在伊藤的眼里还是个高材生。而伊藤博文在明治天皇的内阁当了总理,严复却始终“失其所”,在晚清也只是个翻译家。这也是对该谚语的一个例证。

(此篇小文的上面一部分,被北京《读书》杂志刊登在08年11期的“读书短札”里。——王敦,2008年11月2日 补记。)

为了查实此句英谚,我特地求教一位博学鸿辞的美国朋友,是位老先生。他说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句谚语。我让他再从跟有关的名言类里找找,他说能想到的只有里根总统的一个典故。据说里根有个特点,就是凡事抱个积极乐观的态度。有一次里根打个比方:如果推开一扇房门,发现了一屋子的马粪,应该怎么想?里根开导我们这样想:太好了,可能有一匹骏马住在里面!

关于粪肥的英语名言名谚,似乎也就是这个沾边儿了。问题是严复翻译《天演论》的时候,里根的爸爸可能都还没有出生呢!严复是位翻译大师,讲究信、达、雅。粪在田则为肥这句话怎么听也不像是英谚,倒像是庄稼人的农谚。毕竟中国是农耕的国度。严复用说事儿的时候,可能是在追求信、达、雅辞达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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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1月5日星期一

乌龟与“青明子”


这是晚清的一则“俏皮话”,见于1907年某杂志:

活画乌龟形

自轮舶通商以来。往来海面。鼓动海水。波涛益多。龙王不安于宫。欲遣使臣与外国人商量设法使水族宁静。遂登殿问诸臣。谁能任交涉之事者。乌龟乃学毛遂之自荐。龙王大喜。即敕令前往。乌龟衔命而去。在路上遇见一轮船。龟欲登船致意。苦于无路可上。乃环舟觅路。正徘徊间。忽船后放出热气。不偏不倚。正射着乌龟。龟大惊。遁回。龙王问交涉事如何。龟顿首曰。臣实无此才干。请别遣能员去办罢。龙王又问何故回来。龟细奏前事。龙王大怒曰。亏尔起先还挺身自荐。说是能办交涉。怎么外国人放了一个屁。你便吓的跑回来。


另外再说说“青明子”。此为何人?其实不是人,是黑猩猩——英文“chimpanzee”的音译。译者为谁?就是翻译《天演论》的严复。能结识青明子,是这次读《天演论》的忍俊不禁之处。音译归音译,严复是够幽默的。黑乎乎、毛扎扎的黑猩猩变成了“青明子“,俨然一个清俊飘逸之士。这可能就是体现了严氏“译事三难”里的“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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