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入耳
好诗人的眼睛比一般人亮,耳朵比一般人尖。我不读诗很久了。今天偶然看到这首诗,虽算不得极品,倒也入眼入耳,让我驻足发愣了好几分钟。同样的内容如果用散文来表达,就会显得臃肿拖沓多了。但不是说,无韵之散文就是废物。无韵之文适合讲引人入胜的故事,爱恨嗔痴,江山社稷,复杂得很。诗则不然,宛若“行为艺术”,只让人驻足发愣一小会儿。但一小会儿的工夫足够让你发现天人,比如徐志摩。
新 年
(胡续冬)
我怀念那些戴袖套的人,
深蓝色或者藏青色的袖套上,沾满了
鸵鸟牌蓝黑墨水、粉笔灰、缝纫机油和富强粉;
我怀念那些穿军装不戴帽徽和领章的人,
他们在院子里修飞鸽自行车、摆弄锃亮的
剃头推子、做煤球、铺牛毛毡,偶尔会给身后
歪系红领巾的儿子一记响亮的耳光,但很快
就会给他买一支两分钱的、加了有色香精的冰棒;
我怀念那些在家里自己发豆芽的人,
不管纱布里包的是黄豆还是绿豆,一旦嫩芽
顶开了压在上面的砖块,生铁锅里
菜籽油就会兴奋地发出花环队的欢呼;
我怀念那些用老陈醋洗头的人,
在有麻雀筑巢的屋檐下,在两盆
凤仙花或者绣球花之间,散发着醋香的
热乎乎的头发的气息可以让雨声消失;
我怀念那些用锯末薰腊肉的人,用钩针
织白色长围巾的人,用粮票换鸡蛋的人,用铁夹子
夹住小票然后“啪”地一声让它沿着铁
丝滑到收款台去的人;
我怀念蜡梗火柴、双圈牌打字蜡纸
清凉油、算盘、蚊香、浏阳鞭炮、假领
红茶菌、“军属光荣”的门牌、收音机里
“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的甜美歌声……
现在是2003年了。我怀念我的父母。
他们已经老了。我也已不算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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